不疯怎么狂10
注意力被头顶上蔓延的灰色世界吸引。
地表上暖暖的空气中混合着村子流淌出来的腐叶腐土麻黄碱的气味，还有树木特有的香味。含有湿度的风吹来了雨水的气息。
厚重低垂的云层中电光闪耀，雷鸣四响。
阿月脑子里晕乎乎的，她继续看向自己有些异样的手臂。
手臂上是交错来回的几条白色胶布。下面插着一根针。源源不断地朝自己的身体里输进冰冷的液体。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那根扎在血管里的坚硬的针，手指弯曲的时候像是要从手背上刺出来。
塑料胶管从手背朝上，被不知哪儿来的风吹得轻轻地晃来晃去。
接通的倒挂着的点滴瓶里剩下三分之一的透明液体。从瓶口处缓慢而固定地冒着一个一个气泡。
上升。噗。破掉。
旁边的身影在灯光下静静地望向自己。
声音温柔得像是一池37度的水，“你醒了。”
他们说把手放进37度的水里面其实还是可以感觉得到热度的。不会完全没有知觉。
林天昊抬起头，合上手里的塔寨村民上缴边角料的名单，他俯下身来，看了看她的手背。检查了一下没有肿起来。
“外面下暴雨了，不是台风，你不用怕，很快就会过去。”
“林天昊……我现在不想看到你……你们把我弄晕带到这里…我…我要见他。”
林天昊按住林月，“你别激动，东叔很快就来。”
而后林天昊虽然不想那么做，但是无奈困住林月是林耀东的命令。他只能系好约束带，赶紧出去通报。
“混蛋……有本事别捆我！”挣扎没有结果，林月只好停下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那个让所有人都可以沦为陪衬的男人走了进来。
门关起来。光线暗掉很多。
忘记了开灯。或者是故意关掉了。
其实并没有区别。
“阿月，早晚都要回来的，不要做无谓的挣扎。”林耀东用手指摩挲着阿月通红的眼睑。
“别碰我！”林月扭头不去看他。
“这次就算打断你手脚，我也会让你留下来。”林耀东自顾自饮茶，“对了，你那个佣兵老师还有那个小警察，我会让人好好关照的。”
“你要是敢动他们，对，你当然敢，你干脆连我一起杀了吧。”
“我敢动他们就敢动你。”
“那你来啊！冲我来啊。”
林耀东捏起她的下颌，眼中的情愫阿月熟悉。
“我偏要你活着，我要让你求我，我要让你跪着跟我说，你错了，你需要我，你离不开我。”
人啊，越是缺少什么，越会强求什么。
“我扶你起来，喝点热茶好不好。”林耀东将茶杯放到阿月嘴边。
阿月闭上嘴又把头扭到另一边，她的眼中只剩下关灯后各种物体的浅灰色轮廓，还有呼吸时从杯里反吹出的热气，湿搭搭地扑在脸上，像一层均匀的薄薄的泪。
手背血管里那根针僵硬的存在感，无比真实的挑在皮肤上。
阿月反复地弯曲着手指，自虐般地一次次体会着血管被针挑痛的感觉。
真实得像是梦境一样。
雾气和眼泪。
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。
“林耀东你能不能别这样。你家大业大，不缺哪个女人。何必拽着我。你要是恨我离家出走你就干脆一点，杀了我，一了百了。”
“我说了，我要你活着。我们还能回去。”
“回不去了，是都过去了。”
林耀东将手覆在她脖子上，逐渐加重力道，他的眼睛里出了那些情愫还有怒火与杀意。原本应该事事掌控在手心的脸却被这些痛苦扭曲。
每次他看到阿月转身离开时，想到阿月已经离去陪在这世界上其他人时，看到阿月不肯作罢倔强的表情是时，他都会感觉到有人突然朝自己身体里插进了一根巨大的针筒，然后一点一点地抽空内部的存在。
空虚永远填不满。
每次收紧手掌，林耀东就觉得像是对着身体里打气，就像是不断扼住阿月的呼吸，直到身体像气球般被充满，膨胀，甚至几乎要爆炸了。
“对不起，睡一觉吧。”
林月过分的失去氧气，再度失去意识，林耀东及时收手环抱着她，像抱着最最珍贵的宝物。
后来的几天看守的人变多，相对的林月的约束带松了很多。
这天换岗的时候看守只看到眼前有个人影一晃，还没来得及看清，一个挥舞的拳头就砸到了脸上，扑通一声跌进房间里，桌子被撞向一边。
屋内有女人开始尖叫着，林月突然心里窜出一股火，冲进房间，抓着那女人的头发朝茶几上一摔，玻璃咣当碎了。
那女人还在叫，林月扯过电脑的键盘，“去你的，叫什么叫！这几天你没少给我揣药！”然后用力地朝她身上摔下去。
一时间周围乱作一团，林月撕扯掉周围的挡板，她才发现原来一直被捆在祠堂。冷笑后抄起烛台，“你不杀我，我就只好杀了你了。”
“翅膀硬了是不是。塔寨的都是你家人，你杀谁。”林耀东匆忙赶来。
“谁拦我，我杀谁。”
“那你来杀我，我就站在这里等着你。”
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，清脆的笑声让人头皮发麻，谁都不敢靠近她。直到林月笑的肚子都疼了，她才揭晓谜底一般端详林耀东不安的模样。
“逗你玩的。我才不要杀你。”她幽幽的笑着把烛台尖端对准自己的胸口，一字一字沉重无比，“我要让你，永—远—的—失—去—我！”
格外遥远的一声“不要！”，抢在林灿和林天昊前的是林耀东，就在那一瞬间，压抑很久的情绪突然爆发。
他总说要林月求他，要林月认错，要她说需要他，要她说她离不开他。
其实正相反，是林耀东想要认错，是他需要她，是他不想她离开。
当他不顾一切抱住林月的时候，烛台已经刺进了他的背。
“林月，要杀就杀我吧。”
像是被记忆里的仇恨狠狠背叛了。
林耀东他，应当是可恨的吧，林月一直这样告诉自己，可是，现在这算什么。
祠堂外赶过来的还有另一个人。
“爸，她是谁？”
雷声越来越大。天际突然一只鸟飞过去，尖锐的鸟叫声在空气里硬生生扯出一道透明的口子来。
林景文推开其他人诧异的走来。他不明白他爸为什么要保护这个女人到如此。
“你儿子啊。”林月推开林耀东，踉跄站起来，“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，别搞得我们好像关系紧密。”
林耀东拂掉不存在的尘重新站在她的面前。祠堂那盏昏黄烛火，正好照着他的脸。他用发红的眼眶盯着林月。
“我不信他们说的。我不信。”
就像是黑暗中又有人按下了开关，林月的眼泪流出来一点都不费力气。
“你根本就是相信了！”林月把桌子上供奉的东西一股脑朝他身上摔过去，“你信了其他人的闲话！你信了当年是我背叛了你打掉孩子！你信了当年我跪在这里的真心话都是狗屁！”
贡果，蜡烛，烛台全部从桌子上摔出来砸在林耀东的身上。一个小烛台从他脸上划过，瞬间一条血痕。
可他就是一动不动。
“你就是信了！”又砸。
“你信了……”一次一次地砸。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塑料袋，以虚无的质感，软软地砸到身上去。林耀东站着没动，却觉得比开始砸到的更痛。
一遍一遍。不停止地朝他身上摔过去。
却像是身体被凿出了一个小孔，力气从那个小孔里源源不断地流失。像是抽走了血液，林月跌坐在地上，连哭都变得没有了声音，只剩下肩膀高高低低地抖动着。
林耀东蹲下去，抱着她，用力地拉进自己的怀里。柔软的身体更像是在他心里揉进了一把碎玻璃。
千沟万壑的心脏表面。穿针走线般地缝合进悲伤。
记忆里,林月从没有这样伤心和绝望地哭过,一颗心比饱受创伤的身体还破破烂烂,支离破碎得再也无法修复。
“哭出来就好了。没事了，没事了。”
于是林月开始尝试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,眼泪滂沱而下。
“我不怕所有的枪口都指着我…可让我失望的是你也在其中。”林月揪着心撕心裂肺的痛哭，“为什么是你，为什么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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